文图编辑：莹莹
老 黑
——乡村人物素描
文/刘万祥
老黑姓魏名有德。他人高马大，方脸大眼，面皮黝黑，尽管50多岁了，还敢和棒小伙争个高低，那魁梧壮实的身材，像座黑塔。
老黑爱唱京戏，时不时地就来上两句：“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，驸马爷上前细端详……”浑厚有力的唱腔带着十足的京调京韵，听了满过瘾。据与他同辈份的人介绍，老黑年轻时常在乡里的戏班子饰演包拯包黑子，那威武传神的表演俨然包龙图转世，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。就因为这儿，老魏的名字被人遗忘了，男女老幼齐声唤为：老黑。
老黑脸黑，但心不黑。在他那铁青色的面容后面，有一腔滚烫的心肠。谁家有个大事小情，只要老少爷们张开嘴求到他身上，他总是诚心诚意，尽其所能，有十分的力，绝不使九分九。
早些年，在生产队里吃“大锅饭”，尽管每个社员的劳动日工分一样，他总是重活主动承担，轻活让给那些老弱或妇女。耪地，他时常多耪半个垄，接济一下落在后面的人。那年月，吃粮很困难，村里时不时的就来一些讨饭的人，要到老黑门口，老黑从没让人空过手。老婆指着他的鼻子跟他吵：“你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，脑瓜子进水了？自己三根肠子闲着两跟半，还有闲心管别人?”老黑大嘴一咧，似是无可奈何：“唉——，有什么办法，都是一个阶级藤上的苦瓜，不帮点儿，心里总觉得过于不去。再说，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。古语不是说“行善之人好事多，赛如民间老活佛。祸到眼前去伸手，明是死来变为活。”人家来咱门口儿，那是给咱一个积德行善的机会啊，咱应该感谢人家才是。”
老黑小时候念过私塾，很懂一些古人的事理，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，但听着顺耳，让人心服。正因为如此，老黑人缘好，村民们都愿意到他跟前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。即使像邻里纠纷，两口子闹意见，或者是父子爷们分家劈产的麻烦事儿，也都愿意找老黑来解决。老黑呢，也不推辞，耐心听完双方琐琐碎碎、细细致致的诉说后，便黑着脸，把是是非非分辨得像园子里的菠菜韭菜茄子辣椒，人情大道理便一清二楚。你说，人这玩艺也怪，你死我活脸红脖子粗地吵闹了一大痛，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，只要经老黑那么绿豆芝麻地一分，就钉儿是钉儿铆儿是铆儿，个个二话不说，乖乖就范。
展开全文
一年前，村里的老邹头抛下60多岁的老伴儿赴了黄泉，老伴儿一着急又得了个半身不遂。要说，老邹头有三个儿子，但都分家另过。老邹头在世时，老子过老子的日子，儿子过儿子的日子，倒也相安无事。这下，老邹头一走，老太婆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。三个儿子迫于老婆的压力，谁也不想把老娘接到自己家中。但儿子毕竟是儿子，老大有些沉不住气，就把老二和老三两口子叫到自己家中，想把老娘的事商量商量。三个当儿子的倒没话可说，三个儿媳却老大推给老二，老二又推给老三，推来推去，便鸡吵狗斗地打在了一起。最后，打到了老黑这儿。
老黑先是好言相劝。道理讲了三千六，好话说了六千三，但不管怎么说，三个儿媳又哭又叫就是不愿养活这个瘫在炕上的老婆婆。折腾到半夜，老黑有些急了。只见他青筋突暴，黑血涌动，忽地站起从炕上跳到地上，一拍桌子道：“他妈拉个吧子的，树有千枝万条，都从根上生来，祖祠祖墓前徘徊，想想根基何在？不是父母生养，如今哪有你们？……你们……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，心不明你们点啥灯？意不明你们念啥经？……孝敬父母理应当，积善养德好儿孙……为人若不尽孝义，临死难逃地阎罗……”老黑说这些话时，脸色青紫，嘴唇打颤。
老邹头的三个儿媳见状，立时哑口，吓得龟缩到一边。
最后，老黑拍板儿：一家照顾一个月。
三个儿媳谁也没敢再吱声。
你说，老黑身上就是有股魔力，叫你不得不服。
老 钱
——乡村人物素描
老钱命苦，10岁死了娘，15岁没了爹，自己一个人守着三间破土房苦熬着长大成人。
那时的老钱，还没有人称他为“老钱”，村人们都唤他的名字——财旺。这名字是他上小学的时候，他爹请外村一位念过私塾的老先生给起的。他爹一辈子穷怕了，口口声声念叨着“钱财旺，钱财旺”让老师堂而皇之地写在了学生的花名册上。
财旺念书的时候，脑瓜聪明，学习也用功，每次考试，各科成绩都是班里的前三名。可哪里想到，只念到五年级，老爹一口气没上来，就断送了他的学业。
挥泪告别了学校，财旺跟着生产队里的老羊倌满山遍野地去放羊。羊在山坡上吃草，财旺就坐在半山腰上望着那村外用古庙改造成的破旧学校——那儿曾经是他的乐园，老师、伙伴，还有课间的游戏和那上课的读书声……望着望着，财旺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……
老羊倌知道他的心事，任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，任他就那么一对儿一对儿地往下滴着晶莹的泪……财旺望闷了，就站起来，狠劲儿地甩着牧羊鞭，让“啪啪”的鞭声响在山谷间。
20岁那年，财旺觉得自己也该娶个媳妇象模象样地成个家了。民谚说，山里人，一生三件大事：修房子，娶媳妇，生孩子。可就在这一年，一场连绵的大雨，将财旺那三间破旧的土房浇泡得一塌糊涂。财旺成了无窝可居的鸟，只好搬到队部里与队里的饲养员一起搭伙。
那时，财旺暗恋着羊倌的三闺女桂儿。桂儿也喜欢财旺的老实、憨厚。
老羊倌知道这件事之后，暴跳如雷，指着桂儿嚷：“你昏了头了？钱财旺是个什么东西，要房没房，要钱没钱，你想跟他？你敢跟他，我就把你的腿打断，你敢跟他，我就敢把你掐死。”
桂儿知道爹的脾气，他认准的理儿，九牛二虎都拉不回来。更何况那时的农家闺女还不敢大胆地自由恋爱。老羊倌的一顿臭骂，就把桂儿对钱财旺的那点儿还不十分明朗的爱情消灭在萌芽之中。
秋天的时候，财旺眼瞅着桂儿被外村的一个小木匠娶走了。他躺了三天三夜，第四天，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使他伤心的小村，不知去了何方。
财旺再回到小村时，已经是40多岁了，而且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。这时候，村人们都开始称他为“老钱”。老钱买了一帮羊，又重操起旧业。羊在山坡上静静地吃草，老钱坐在山坡上望着山下的村庄，望着村庄外那所歪歪扭扭的学校，低着头想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心事。想闷了，就站起来，挥动几下牧羊鞭，然后幽怨而无奈地小声哼哼几句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野曲儿——
三月里来，地里忙哟，
四月里来，心里痒，
五月里来，打麦场哟，
六月里来，把鞭扬。
得喂——
光棍汉哟，
日子难得长又长……
那年秋天，老钱把这些年来攒得三万元存款从信用社取回来，交给了村长，说：“用这些钱把那所学校修修吧，别再苦着那些孩子……”
老钱依旧放他的羊。山谷间时不时地就传来清脆的鞭响，那鞭声嘹亮悠长，回声阵阵，仿佛在为没有多少言语的老钱喊着什么。
◉ 本文审阅校对：小说故事审阅室毕祖金
2018.8.10
简评：《老黑》人黑心不黑，乐于助人，侠气仗义，人物刻画到位，故事情节感人，倡导孝心美德，建议拟用。《老钱》构思巧妙，巧妙布局，语言老到凝炼，结局出人意料并深化主题，将老钱的鞕声与无私资助教育巧妙融合，很有影视画面感，几无挑剔，堪称佳作，拟用。
作者简介： 刘万祥，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，赤峰市作家协会理事，中等职业学校高级讲师。在全国50余家刊物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500余篇（首）。出版有散文集《生命经典》、《记忆里的炊烟》和诗文集《诗情浩荡》。其中诗歌《你以温柔的手臂挽着中国——写给我们不屈不挠的农业》获得《淮风》诗刊“征文”一等奖；《发光的沉默》被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翻译成英文收入“诗人诗历”。散文《老钟》被选入内蒙古大学出版社出版的“中国——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幼儿师资培训项目”的《语文》教材中。
本文为中国乡间美文原创作品，未经授权，不得转载。